我国新闻周刊记者/胥大伟

发于2020.9.21总第965期《我国新闻周刊》

粮食安全之忧，正在成为一种周期性论题。

2020年的这一轮普遍性重视，并非空穴来风。本年新冠疫情全球盛行，一度引发了世界粮食商场动摇。"至少25个国家本年将面对严峻饥馑危险，全球接近50年来最严峻的粮食危机。"联合国世界粮食方案署与粮农组织近期一起发布的《严峻粮食不安全热门区域前期预警》，给出了令人担忧的预期。

为了保证本国供给，疫情产生以来，俄罗斯、越南、埃及、印度等多个国家约束乃至中止粮食出口，全球粮食供给链遭到很大冲击，一些严峻依靠粮食进口的国家更是堕入了极大的被迫。

这引发了一些人对我国粮食安全的忧虑。"最近国内粮食商场与方针调整，随同国有部分夏粮收买下降，别的国家最高领导人再次严厉着重根绝餐饮糟蹋、倡议节约粮食，多方面要素叠加效果下，大众与学界对粮食安全重视度显着进步。"北京大学国家开展研究院教授卢锋在最新的文章中写道。

三农专家、我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晓山告知《我国新闻周刊》，总体上来看，我国完成了"谷物底子自给和口粮肯定安全"。但从长远看，我国的粮食出产和消费将长时刻处于"紧平衡"状况，保证我国的粮食安全仍要有备无患。

也有专家指出，在粮食安全"紧平衡"状况下，最惧怕的是商场惊惧，然后导致囤积，进一步加重惊惧。

高库存是底气，也是担负

农业乡村部供给的数据闪现，2019年我国粮食产值达1.3万亿斤，人均消费口粮原粮150公斤。折合制品粮核算，100公斤的口粮，就能满意一个我国人一年的耗费需求。农业乡村部栽培业办理司司长潘文博指出，我国现在的粮食人均占有量是472公斤，高于人均400公斤的世界粮食安全标准线。

《我国农业工业开展陈述2020》闪现，2019年我国稻谷、小麦和玉米三大主粮的自给率到达98.75%，不存在进口依靠问题。多位受访专家也对《我国新闻周刊》标明，我国口粮并不缺，粮食安全是彻底有保证的。

我国保证粮食安全的底气，很大一部分来自粮食库存。

我国的各级各类粮库里存了多少粮食？近些年来，在粮食比年增产的光环下，我国三大主粮库存高企。据统计，2019年我国稻谷、小麦、玉米三大主粮的期末总库存约为2.8亿吨，其间稻谷、小麦两大口粮的期末库存量均超前史最高水平。国家粮食和物资储藏局相关负责人标明，我国稻谷、小麦库存均能够满意全国1年以上情趣用品需求。这意味着，即便国外断供，外粮一粒不进，14亿我国人照样有饭吃。

南京财经大学粮食经济研究院院长曹宝明以为，我国国内粮食储量过多，至少三年之内不存在粮食供给缺少问题。一般来说，衡量一个国家的粮食供给有两个维度，一是供需，二是产需。曹宝明告知《我国新闻周刊》，从产需视点，我国的粮食供给是"紧平衡"，可是从供需的视点来看，我国粮食供给是过剩的。

详细来看，依据农业乡村部、海关总署数据，2019~2020年度，我国稻谷年度总耗费量约为1.97亿吨，国内稻谷年度产值约为1.99亿吨；我国小麦年度总耗费量约为1.12亿吨，年度产值约为1.18亿吨，表现为产需"紧平衡"。2019年，我国粮食进口量为1.06亿吨，其间谷物和谷物粉1785万吨，加之2.8亿吨的主粮总库存，粮食供给过剩。

我国的水稻、玉米、小麦是产大于需，很多的库存积压，但一起大豆、油菜籽又很多进口。"一方面是产多了没当地放，还有积压，占用很多的财务资金；另一方面没有(产值)，要很多的进口依靠国外。"农业乡村部栽培业办理司副司长陈友权以为，这一现状成为影响国家粮食安全的杰出问题之一。

我国粮食库存分为储藏库存和产品库存两大部分，储藏库存又分为中心储藏和当地储藏两类。在2008年世界性粮食危机之后，我国树立了以中心储藏为主导、省级储藏为支撑、市县和企业储藏为根底的粮食储藏系统。在粮食省长负责制下，当地被要求坚持粮食主产区贮存三个月、主销区贮存六个月、产销平衡区贮存四个半月的储藏数量。

本年以来，上海、云南等省市粮食储藏库存均居前史高位。但库存过高，是另一种担负。我国农科院农业经济与开展研究所工业经济研究室主任钟钰在一次调研中对此感触很深。2019年3月下旬至4月上旬，他随我国农业科学院课题组奔赴豫鄂两省进行调研。钟钰告知《我国新闻周刊》，在查询造访中发现，这些区域的底层粮库的陈粮份额偏高、贮存时刻长，成为无效库存。

其间，邓州市底层粮站工作人员说，"主产区粮库的粮食现已装到嗓子眼了"，但却因为价格高、流拍率高，底子处于不流通的状况。课题组还了解到，2019年春季，河南托市粮成交率缺少0.2%，湖北的成交率简直为0。一家粮企董事长还反映，河南70%~80%的粮食进入了中储粮的粮库，而加工企业却收不到粮食。"粮食在库里，不出来"，是许多加工企业的一起感触。

一些粮食种类呈现阶段性过剩，更是构成高产值、高收买量、高库存量"三高"叠加。例如，2015年10月国家粮食局就曾指出，我国各类粮油仓储企业贮存的粮食数量之大"史无前例"，贮存在露天和简易存储设备中的国家方针性粮食数量之多也"史无前例"。高库存之下，其时中储粮吉林分公司辖区的玉米、水稻等库存粮食严峻超负荷，尤其是玉米库房爆满，"销不动、调不出、储不下"。在河南，收储的方针性粮食超3000万吨，因为粮库仓容缺少，无法再发动方针性粮食收储。

国家对各级储藏粮施行的是静态化办理，储藏规划一经执行，没有有关部分同意，不得随意出库。《经济日报》曾报导，承储企业常因方案指令与商场脱节而贻误轮换机遇，在粮食价格高的时分不能轮出，在粮食价格低的时分不敢收买。储藏粮轮换常常会堕入"高价进、贱价出"的困境，轮换差价越来越大，储藏企业亏损严峻。

原河南经济贸易高档技工学校党委书记、现任河南省粮食局调研员任伟民曾撰文指出，粮食收买的意图终究都是为了出售，决不是为了贮存，"托市粮"却成了破例，巨细署理收买点谁都希望延伸贮存时刻以获取更多贮存费用和利息补助，这严峻歪曲了购销底子原理。

曹宝明以为，粮食的高库存带来巨额的财务担负，也构成粮食质量和价值的下降。国家层面，对不同种类粮食的贮存年限均有明确规定。其间长江以南，稻谷的贮存年限是2~3年，玉米1~2年，豆类1~2年；长江以北，稻谷贮存年限是2~3年，玉米2~3年，豆类1~2年。相较而言，玉米贮存相对简略，而稻米贮存则并不简略，进行生物传化困难，对筛选下来的巨量陈粮的处理无疑是一道难题。

三农专家、我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晓山以为，粮食不耐贮存，过高的粮食储藏量是一种资源糟蹋。粮食贮存之后会再有本钱，从财务和库存设备来讲，粮食库存的进一步大幅添加是难以承受的担负。

近十年种粮本钱显着上涨

短期或许周期性的粮食供求与价格动摇，现已成为要挟我国粮食可持续添加的扎手问题之一，这在学界现已是一致。

多位受访专家指出，保证我国的粮食安全关键在于调集农人种粮积极性，要让农人"种粮不吃亏"。可是关于我国的粮食出产而言，另一道难题是种粮本钱高，而农人的收益低。

从投入本钱上来看，江西省奇盛源农业的数据闪现，一亩水稻育秧、犁田、农药化肥、收割等各项费用开销合计760元。依照亩产干谷1000斤、每斤粮价1.35元核算，每亩稻田的收益是1350元，扣除本钱，每亩赢利只要590元。中心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韩复龄在微博上贴出河北省文安县辛庄村一亩小麦的收益账单，依照亩产小麦843斤核算，每亩小麦收益是843元。除掉种子、化肥、浇地、农药、耕种、收割等本钱，农人栽培一亩小麦的净收益为243元。这其间都没有核算人工本钱。

我国人民大学农业与乡村开展学院教授毛学峰告知《我国新闻周刊》，土地本钱和劳动力本钱上涨是推动我国粮食出产本钱不断进步的关键要素。曩昔十几年，粮食单位出产本钱上涨幅度显着高于美国和巴西，本钱差逐步拉大。劳动力本钱和土地本钱高，中心问题在于许多产品的机械化程度有限。

为处理农人收益低，进步种粮积极性，我国从2004年先后开端施行四类农业补助方针，即粮食直补、良种补助、农机具置办补助和农资归纳补助。2016年，我国推广农业"三项补助"方针变革，将以往的粮食直补、农资归纳补助、农作物良种补助合并为犁地地力维护补助。

但粮食直补方针的"为难"之处在于，补助往往没有补在粮食上，而是对农人或许农田进行"普惠"补助，种粮补助的添加往往带动农田承租土地租金的上涨，构成争利局势；其次，金额不大，补助资金发放环节多，相对农资价格上扬、粮食收益偏低的状况，小额的补助对农人种粮积极性推动有限。

财务部江西监管局的一份查询陈述也佐证了这一点。陈述指出，粮食三项补助对农人吸引力下降，中青年农人不肯种粮。其原因主要是农人种粮比较效益低，现在江西农人种粮食每亩收入缺少1000元，只相当于农人4~7天的打工收入；一些当地在实际操作中，以承揽犁地数简略核算农户栽培面积并发放补助，导致三项补助成了普惠制的收入补助，一些农人不种粮但仍然享用粮食直补资金。

我国社科院乡村开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对《我国新闻周刊》指出，我国的农业补助方针需求反思。他以为，假如撤销补助，农人种田更不合算，但补助能够削减，要点应放在降本钱上。党国英查询发现，美国的进口粮食粮价比国产粮廉价30%，假如国产粮降价三成，大多数我国农人都会挑选不种田，"一定要搞规划运营来降低本钱，一定要推动现代农业"。

为了应对种粮高本钱的问题，我国自2004年就开端施行粮食最低收买价方针。此前，从1993年开端，我国施行了为期十年的维护价收买方针。两轮粮食价格构成机制变革的起点，都是推动粮食价格商场化。但因为种种原因，终究都未能打破价格"藩篱"。

张晓山指出，最低收买价和暂时收储价方针，不跟着种粮本钱起浮，稀释了种粮本钱，直接歪曲了商场信号。粮食收买价逐年进步，背离了商场规律，就呈现了国产粮收单入库，进口粮入市的状况。党国英亦指出，商场呈现的粮食种类阶段性结构性过剩，都和价格方针调整有联系，标明价格机制反响不灵敏。

"价补别离商场化变革这是方向。"张晓山告知《我国新闻周刊》，我国现在施行的是商场导向的农产品价格构成机制变革，"也就是说把补助和价格，价补别离，价格是价格，补助是补助，价格的话要跟着商场走。"

毛学峰以为，粮食价格变革全体方向是对的，可是需求考虑方针惯性和多方利益权衡。他主张，变革首要需求构成商场机制，政府不应该对粮食价格作出太多干涉，以价格鼓励农人种粮；其次需求进步粮食质量，放开价格，完成优质优价。

单个粮食产区严峻退化

事实上，觉得种粮"吃亏"的不仅仅是普通农人，还有当地政府。

在西南区域的一些当地盛传"要致富，铲掉玉米是出路"，粮食出产与经济开展在无形中被敌对起来。钟钰在调研中发现，一些当地召唤调减玉米改种经济作物，但首要被调减的都是灌溉条件好、斜度陡峭的坝区稻田。

粮食出产的投入缺少，使得当地粮食产需缺口逐年添加。在钟钰调研的云贵2省6县市中，不论是粮食出产大县仍是出产小县，自给程度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如贵州普定县口粮消费缺口达46%；贵州水城县本地水稻产值仅1万吨；云南宣威全县粮食总产大致仅够生猪饲料用量，口粮95%以上需求外调。

因为粮食产缺少需，上述六县市粮食调入数量不断添加，对外依靠程度越来越高，"东北米、河南面"是当地口粮供给的主体。我国农科院的调研陈述闪现，云贵两省正在从粮食产销平衡区退化为主销区，退化趋势正在加速、退化程度不断加深。陈述以为，对粮食安全知道有误差，是构成这一局势的原因之一。

当地在粮食归纳出产才能上也呈现出显着短板：土地细碎化程度高，规划化程度低，出产本钱高，抗自然灾祸才能弱。在贵州省织金县栽培面积到达20亩以上就算栽培大户，全县1000多个栽培大户中仅有100户纯种粮。云南省宣威县粮食出产底子是单家独户，犁地流通率仅10%。因为没有适度规划运营，粮食出产本钱和办理本钱偏高。贵州省普定县化处镇稻谷每亩收入1000元，算上5个工本钱高达1090元。

2018年织金、宣威和宜良三县的粮食机械化率分别为15%、30%和52%，远低于全国粮食80%的平均水平。我国农科院的调研陈述闪现，贵州省有用灌溉面积比重仅为24.7%，云南为29.8%，远低于50.3%的全国平均水平，位列全国倒数第1和倒数第5。云南亩产500公斤以下的低产田4797.9万亩，占犁地面积近一半，且大多种粮食作物，自然灾祸影响大。云南近年来草地贪夜蛾、粘虫、蚜虫、螟虫轮流来袭，虫灾形势严峻。此外当地仓储和烘干设备缺少，玉米霉变问题杰出。宜良饲料工业园区企业因本地玉米黄曲霉毒素超支50%以上，只能从黑龙江、内蒙古等地调运加工。

规划化运营难题相同困扰着传统产粮区。相关数据闪现，黑龙江、吉林两省新式运营主体规划运营已占当地土地面积的一半。但钟钰调研发现，黑吉两省新式主体规划化运营危险在添加。当地土地租金动摇加重，土地运营收益、补助与土地租金的联动效应杰出闪现，运营好了反而会带动土地流通价格的添加。在抗灾才能方面，当地农田水利等根底设备的灾祸应对才能严峻缺少，农田基建一向缺少相关方针的有力扶持。此外，稳妥保证力度低、赔付门槛高，农人取得赔付有限。

现在我国一些产粮大省仍未底子消解"粮食强省—经济矮省—财务弱省"的困境，"财粮倒挂"现象显着，粮食主产区与主销区之间存在结构性对立。

毛学峰以为，破解这个对立或许需求考虑在粮食主产区给予方针歪斜，但仅靠一点搬运付出处理不了实际问题。张晓山指出，黑龙江、内蒙古等产粮大省是在为保证我国的粮食安全做开展上的献身。关于这些产粮大省，应该树立一种回馈机制，调整分配格式，国家财务要更多对产粮大省进行歪斜。

多重压力下的犁地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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